从博士失业说起

    中国的博士多，还是美国的博士多？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中国急需博士，还是美国急需博士？这个问题更简单。可是一个目前还十分矜贵的脑外科博士，却在中国浙江失业达一年之久。万般无奈，他只好到美国谋生。
    一个博士还很少的国家辛辛苦苦培养出的非常稀缺的脑外科博士，竟然没人要，不得不到博士成堆的外国谋生，原因何在？就是因为这个博士生不「善於协调关系」。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浙江省第一位脑外科博士郭品正因被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解聘而失业，此后近一年时间，郭先后向浙江多家医院求职，可是因为原单位给他的考核表上「团结协作」一栏打了一个比规定的最低分还要低的分数，为了「安定团结」，各单位都将他拒之门外。郭博士原本所在医院的人事部主任说：解聘郭是「优化组合」之需。医院负责人也表示：郭确实是个人才，但不善於「协调关系」，只有让他走人。
    什麽叫「协调关系」？《辞海》上没有解释，各种辞书也未涉及，但究竟是什麽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协调关系」，单从字面上来看，这还是个褒义词，至少是个中性词，但一加上「善於」两字，就味道大变了。现如今，在许多地方，一提到「善於协调关系」，就意味着拉拉扯扯，吹吹拍拍，擅长於酒桌外交，热衷於江湖义气，见坏人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矛盾冲突就会和稀泥搞平衡，谁也不得罪。这种人，别看工作干得不怎麽样，心思全用在「协调关系」上，可是偏偏上上下下都吃得开，玩得转，遇到提职、升薪、评优、重奖的好事，他总是能捷足先登。无怪乎有人说，现在是三分干工作，七分协调关系。
    如果这就是「善於协调关系」，郭博士确实是不长於此道。他平时既不会请同事们喝喝「革命小酒」，搓搓「卫生麻将」，以联络感情。也不屑於给主任、院长送礼「套磁」，以求得重用。又生性耿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见了不义之事，还想挺身而出，公然抵制，一身唐·吉诃德的傻劲。给你戴一顶「不善於协调关系」的帽子，还有什麽委屈吗？
    可见，郭博士的解聘失业，完全是「咎由自取」。读了二十多年书，把人都读成书呆子了。当然也要怪他的导师，文韬武略奇技异术都教给他了，却忘了给他开一门「协调关系学」，忘了告诉他「三分工作七分关系」的处世秘诀。所以，尽管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照样会举步维艰，事事受窘；尽管你是「稀有金属」，浙江省唯一的脑外科博士，照样四处碰壁，无人接纳。
    反之，倘若郭博士能多少学会一点「协调关系」，比如说，大家都在拚命给患者开有高价回扣的抗生素，明知道这是滥用药，你也不要表示异议，跟着开就是了，以你的技术声望，会比你的同事赚得更多。再比如说，由於治疗不当，一位患者被治成了植物人，反正也不是你动的手术，乾脆就装聋作哑，不管闲事。果如此，又怎麽会「优化」掉你这个名牌博士呢？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不善於协调关系」的郭博士，在飞往美国谋生之际，浙江当地一个赴美国招聘人才的大型代表团也已成行。这使人不由生出种种疑问：郭博士是不是人才？是人才为什麽留不住？招聘来的「洋人才」如果也「不善於协调关系」该怎麽办？「洋人才」如果也学会并整天忙於「协调关系」而不好好干活又该怎麽办？

    摘自《香港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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